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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yushu University Institutional Repository
A Study of Qiyuan(淇園)’s Poetics : On the Background of his Painting Theory and Yi-ology
羊, 列榮
九州大学招聘外国人教師 : 復旦大学副教授
https://doi.org/10.15017/13935
出版情報:文學研究. 106, pp.61-83, 2009-03-01. Faculty of Humanities, Kyushu University バージョン:
権利関係:
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︱
︱ 以 其 畫 論 和 易 學 爲 背 景 羊
列
榮
皆 川 淇 園 名 願 字 伯 恭 號 淇 園
︒ 享 保 十 九 年
︵ 公 元 1 7 3 4 年
︶ 出 生
︒ 文 化 四 年
︵ 公 元 1 8 0 7 年
︶ 歿 享 年 七 十 四
︒ 淇 園 通
﹁ 開 物 學
﹂ 開 寶 末 年 日 本 易 學 之 端 緒
︒ 廣
!
淡 窓 稱 他 爲 仁 齋︑ 東 涯 以 後 京 師 之 大 儒
︵﹃ 儒 林 評
﹄︶
︒ 享 保 末 年 伊 藤 東 涯 之 古 義 學 與 狄 生 徂 徠 之 古 文 辭 學 漸 趨 式 微 京 都 儒 學 開 始 進 入 百 家 爭 鳴 的 時 期 給 淇 園 的 思 想 提 供 了 一 個 自 由 伸 展 的 空 間
︒ 赤 松 鴻 稱 其
﹁ 不 喜 宋 學 自 發 一 識 其 所 著 論 人 咸 莫 不 駭 其 奇
﹂︵
﹁ 淇 園 集 序
﹂︶ 説 明 淇 園 的 學 術 既 有 沿 依 徂 徠 之 學 的 一 面 更 有 追 求 獨 立 思 考 的 思 想 個 性
︒ 其 詩 論 亦 然
︒ 他 説
: 蓋 余 壯 嘗 著
﹃ 淇 園 詩 話
﹄ 其 論 盛 推 初 盛 二 唐
︒
⁝
⁝ 苟 欲 拘 守 一 端 則 是 乃 物 也
︒ 爾 來 遇 有 求 品 其 詩 者 苟 其 有 辭 理 已 上 余 隨 皆 有 取 焉 而 其 趣 高 拔 者 乃 其 選 之 上 也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﹄ 卷 三
﹁ 名 山 樓 詩 集 二 編 序
﹂︶ 狄 生 徂 徠 論 詩 以 盛 唐 爲 宗
︒淇 園 作﹃ 詩 話
﹄﹁ 盛 推 初 盛 二 唐
﹂ 可 見 徂 徠 的 影 響
︒而 后 淇 園 取 徑 漸
!
不 再﹁ 拘 守 一 端﹂ 其 品 詩 亦 凡
﹁ 辞 理 已 上
﹂ 者 均 有 所 取
︒ 此 趣 味 之 轉 化 實 爲 時 代 風 氣 的 浸 漬 所 致
︒ 當 時 不 惟 詩 文 創 作 興 盛 書 與 畫 亦 空 前 活 躍 如 淇 園 所 云
:
﹁ 余 據 近 日 所 聞 見 京 師 之 俗 考 之 天 下 書 畫 莫 盛 於 今
︒﹂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﹄卷 二﹁ 田 必 器 集 書 畫 帖 序
﹂︶ 淇 園 在 研 究 學 術 與 創 作 詩 文 之 外 亦 致 力 於 書 道 與 繪 畫 如 赤 松 所 稱
: 61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﹁ 伯 恭 最 富 才 藝 天 文
︑ 律 及 書 畫 靡 不 染 指
︒﹂
︵﹁ 淇 園 集 序
﹂︶ 他 與 當 時 著 名 畫 家 應 舉 亦 過 從 甚 密 切 磋 畫 藝 交 流 觀 念
︵ 參 見 高 橋 博 巳
﹁﹃ 淇 園 詩 文 集
﹄ 解 題
﹂︶
︒ 這 些 都 有 助 於 淇 園 拓 開 論 詩 的 眼 界 其 中 又 以 畫 論 及 易 學 與 淇 園 漢 詩 學 的 關 係 最 爲 密 切
︒ 日 本 漢 詩 學 經 過 長 時 間 對 中 國 詩 學 的 接 受 到 江 時 代 的 中 後 期 已 逐 漸 自 成 面 目
︒ 以 畫 論 與 易 學 爲 背 景 的
︑ 建 立 在 直 接 的 漢 詩 寫 作 經 驗 之 基 礎 上 的 淇 園 詩 學 以 其 内 容 的 豐 富 性 和 系 統 性 爲 我 們 展 現 了 日 本 漢 詩 學 的 新 面 貌
︒ 一.
﹁ 不 見 白 蓮 色 只 聞 白 蓮 香
﹂
︱
︱ 從 淇 園 的 題 畫 詩 看 其 畫 趣 淇 園
﹁ 題 自 畫 月 下 蓮
﹂ 寫 道
: 素 月 照 江 渚 洲 波 漾 麗 光
︒ 不 見 白 蓮 色 只 聞 白 蓮 香
︒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︶ 借 助 這 首 詩 我 們 可 以 想 像 出 淇 園 那 幅
﹁ 月 下 蓮
﹂ 的 神 韻
︒ 江 波 蕩 漾 著 皎 潔 的 月 光 這 景 象 近 似 于 張 若 虚 筆 下 的
﹁ 隨 波 千 萬 里
﹂︒ 只 因 爲 月 光 已 溶 化 了 白 蓮 之 色 因 而
﹁ 不 見 白 蓮 色
﹂ 所 能 感 覺 到 的 是 飄 散 于 朦 朧 月 光 中 的 白 蓮 之 香
︒ 在 畫 中 這 光 不 僅 僅 讓 畫 面 呈 現 氤 朦 朧 的 色 調 更 是 爲 了 創 造 一 個 色 香 合 一 的 境 界 讓 白 蓮 花 的 清 香 能 在 整 個 畫 面 中 彌 漫 開 來
︒ 光
︑ 色
︑ 香 的 合 一 正 是 一 種 精 神
!
態 的 敞 開 素 雅 而 俗︒ 這 是 淇 園 所 要 打 開 的 心 靈 世 界
︒ 我 們 從 中 領 會 到 的 淇 園 的 畫 風 乃 是
﹁ 略 形 似
﹂ 的 寫 意
︒﹁ 不 見 白 蓮 色 只 聞 白 蓮 香
﹂ 是 將 具 體 的 物 象 寫 讓 位 于 一 種 只 可 意 會 的 氣 氛 呈 現 是
﹁ 神
﹂ 對
﹁ 形
﹂ 的 超 越
︒ 這 類 題 畫 詩 在 淇 園 的 詩 集 中 非 常 多
︒ 雖 然 淇 園 沒 有 專 門 的 畫 論 著 述 他 的 畫 我 們 也 沒 有 見 到 但 是 大 量 的 題 畫 詩 正 好 爲 我 們 瞭 解 其 繪 畫 觀 念 提 供 了 門 徑
︒ 尤 其 是 題 自 畫 詩 作 爲 作 者 對 自 己 作 品 的 一 種 意 義 詮 釋 大 約 更 能 直 接 傳
62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達 出 他 在 繪 畫 中 所 要 表 現 的 審 美 趣 味
︒ 其 題 畫 詩 又 以 山 水 題 材 爲 多 它 們 比 題 人 物 畫 與 靜 物 畫 的 詩 能 更 多 地 表 現 詩 人 的 意 趣
︒ 並 且 題 畫 詩 既 遵 循 于 作 者 在 詩 歌 方 面 的 觀 念 和 趣 味 也 照 應 著 繪 畫 的 内 容
︑ 風 格 而 與 之 保 持 統 一 因 而 能 同 時 表 現 作 者 的 詩 趣 和 畫 趣
︒ 題 畫 詩 的 寫 作 也 正 是 淇 園 來 往 於 詩 畫 之 間 進 行 藝 術 體 驗 的 過 程
︒ 我 們 也 將 借 此 進 一 轉 入 他 的 詩 學 空 間
︒ 實 際 上 淇 園 也 通 常 在 題 畫 詩 中 暗 示 乃 至 直 接 表 達 自 己 的 藝 術 傾 嚮
︒ 在
﹁ 題 范 古 畫 竹 應 朝 倉 大 夫 需
﹂ 一 詩 中 他 記 述 了 范 古 畫 竹 的 場 景
: 畫 竹 茫
︵ 按
:
﹁ 范
﹂ 之 誤
︶ 古 嘗 傳 名 筆 掃 絹 素 有 餘 勁
︒ 壯 年 水 墨 老 自 得 視 竹 寫 真 思 更 精
︒
⁝
⁝ 今 見 此 圖 信 奇 拔 堪 笑 丹 青 費 經 營
︒ 新 竹 便 娟 色 可 愛 檀 欒 旁 映 又 何 清
︒ 枝 上 微 風 葉 葉 動 細 聽 淅 瀝 若 有 聲
︒ 似 齋 頭 高 秋 夜 碎 影 鋪 庭 媚 月 明
︒向 來 對 此 意 蕭 爽 安 得 齊 光 鮮 明
︒令 渠 更 作 湘 林 雨 飽 看 筆 態 縱
!
︒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一
︶ 外 在
﹁ 壽 紀 梅 亭 六 十 初 度 十 三 韻
﹂ 一 詩 中 淇 園 描 繪 了 梅 亭 山 人 畫 竹 的 過 程
: 筆 氣 高 超 塵 俗 同 門 雋 材 多 成 名
︒ 往 往 用 墨 澹 如 水 山 人
□︵ 按
: 原 文 缺 一 字 痕︶ 不 欲 輕
︒ 腕 中 自 有 千 力 近 來 尤 見 倍 健 勍
︒更 兼 神 速 無 與 比 百 箋 掃 來 片 時 盈
︒⁝
⁝ 酒 杯 朝 夕 不 放 手 醉 時 筆 勢 更 縱
!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︵ 詩
︶﹄ 卷 一
︶ 這 兩 首 詩 都 是 對 他 人 畫 風 的 評 價 然 而 淇 園 自 己 對 於 繪 畫 藝 術 的 趣 味 取 向 卻 清 晰 可 見
︒ 首 先 可 以 明 確 的 是 他 對 寫 意 風 格 的 推 崇
︒ 范 古
﹁ 壯 年 水 老 自 得
﹂ 梅 亭
﹁ 往 往 用 澹 如 水
﹂ 表 明 他 們 採 用 的 是 純 以 水 點 染 的 畫 法
︒ 這 種 畫 法 著 力 表 現 意 趣 而 不 看 重 物 象 形 貌 的 真 實 再 現
︒﹁ 堪 笑 丹 青 費 經 營
﹂ 這 是 對 致 力 於 細 膩 描 的 工 筆 畫 風 的 批 評
︒ 而 淇 園 自 己 也 同 樣 是 重 意 不 重 形 正 如
﹁ 題 自 畫 月 下 蓮
﹂ 一 詩 所 寫 的
﹁ 不 見 白 蓮 色 只 聞 白 蓮 香
﹂ 用 感 覺 性 取 代 寫 實 性 也 就 是 取
﹁ 神
﹂ 不 取
﹁ 形
﹂︒
63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因 爲 淇 園 不 專 意 於 物 貌 的 寫 真 所 以 在 創 作 上 就 有 取 於
﹁ 筆 態 縱
!
﹂ 的 快 速 的 寫 意 作 風︒ 令 他 讚 歎 不 已 的 無 論 是 范 古 的
﹁ 筆 掃 絹 素
﹂ 還 是 梅 亭 山 人 的
﹁ 百 箋 掃 來 片 時 盈
﹂ 都 是 這 種 作 風 的 體 現
︒ 淇 園 自 己 也 有 著 與 范 古 和 梅 亭 相 似 的 作 畫 經 驗
︒ 他 寫 到
:
﹁ 鴨 水 西 岸 煙 雨 樓 醉 中 拂 竹 筆 如 流
︒ 看 來 殊 覺 有 真 趣 醒 後 自 求 難 復 求
︒﹂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題 自 畫 竹
﹂︶ 同 樣 是
﹁ 筆 掃 絹 素
﹂ 和
﹁ 醉 時 筆 勢 更 縱
!
﹂︒ 這 種 寫 意 作 風 乃 以 常 態 中
﹁ 難 復 求
﹂ 的 興 致 和 靈 感 爲 基 礎 亦 惟 其 如 此 才 能 得 到 不 待 經 營 的
﹁ 真 趣
﹂︒ 因 爲 對 意 趣 表 現 的 重 視 淇 園 在 題 畫 詩 中 總 是 將 靜 態 的 山 水 畫 面 動 態 化
︒ 其
﹁ 題 自 畫 山 水
﹂ 云
: 溪 茅 晩 興 閑 靜 對 隔 岸 山
︒ 雨 後 泉 聲 聒 近 聞 軒 宇 間
︒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︶
﹁ 靜 對 隔 岸 山
﹂ 不 難 描 出 而
﹁ 雨 後 泉 聲 聒
﹂ 則 純 是 一 種 感 覺
︒﹁ 聒
﹂ 字 下 得 也 許 有 些 生 硬 而 不 自 然 但 更 顯 出 淇 園 力 求 突 破 繪 畫 的 靜 態 性 約 束 而 營 建 有 聲 的 感 覺 世 界 的 動 機
︒ 這 幾 乎 可 以 説 是 淇 園 題 山 水 畫 詩 的 一 個 普 遍 性 的 敍 述 模 式
︒ 這 樣 的 題 畫 詩 在 其 集 子 中 俯 首 可 得
: 山 帶 清 溪 溪 繞 村 幽 居 風 景 似 桃 源
︒ 更 兼
!
犬 也 無 有 晝 靜 但 聞 水 石 喧︒
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三
﹁ 題 謝 蕪 村 山 水 小 景 應 端 文 仲 需
﹂︶ 鳴 鐘 報 曉 僧 歸 去 林 下 回 溪 水 尚 明
︒ 蕭 寺 樓 臺 風 景 靜 遠 聞 雲 壁 迸 泉 聲
︒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題 自 畫 山 水 圖
﹂︶ 嶄 岩 百 仞 聳 奇 山 青 靄 蒼 嵐 古 木 間
︒ 澗 徑 終 年 無 客 到 飛 泉 激 石 獨 潺 潺
︒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題 自 畫 山 水
﹂︶ 幽 居 窗 外 亂 山
!
落 日 轉 憐 秋 翠 清︒ 一 曲 冰 弦 彈 且 歇 卻 聞 澗 響 雜 松 聲
︒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二
﹁ 題 山 水 小 景
﹂︶
64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這 幾 首 詩 大 抵 都 是 先 勾 勒 一 幅 相 對 靜 態 的 畫 面 而 後 收 束 於 聲 音 的 描 寫
︒ 借 助 於 聲 的 點 化 畫 面 便 顯 得 空 靈 生 動 有 了 如 司 空 圖 所 説 的 那 種
﹁ 象 外 之 象
﹂ 的 韻 味
︒ 可 以 説 前 聯 到 後 聯 的 運 思 乃 是 由 畫 内 到 畫 外
︑ 從 靜 態 到 動 態
︑ 亦 即
﹁ 象 内
﹂ 轉 向
﹁ 象 外
﹂ 的 體 驗 過 程
︒ 在 他 看 來 繪 畫 的 歸 趣 乃 在
﹁ 象 外
﹂ 的 世 界
︒ 淇 園 在
﹁ 霞 樵 畫 陶 叟 無 弦 琴 圖 題 辭
﹂ 中 曾 寫 到
:
﹁ 陶 叟 撫 琴 意 豈 拘 弦 有 無
? 領 得 琴 中 趣 有 無 本 不 殊
︒﹂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﹄卷 六
︶陶 淵 明 彈 無 弦 琴 是 對 於 莊 子 似 的﹁ 得 意 忘 言
﹂之 境 的 體 悟
︒ 若 把 琴 弦 看 作 是 外 在 感 性 之 物 的 隱
!
則 擬 之 於 畫 正 是 指 形 象 那 麼 淇 園 説﹁ 有 無 本 不 殊
﹂ 是 不 是 意 味 著 形 象 是 可 以 捨 棄 的
? 是 不 是
﹁ 蓮 花 香
﹂ 可 以 沒 有 蓮 花 而 散 發
﹁ 琴 中 趣
﹂可 以 不 由 琴 弦 而 領 會
﹁ 象 外 之 象
﹂可 以 越 過﹁ 象
﹂的 層 面 就 可 以 表 現 出 來
? 顯 而 易 知 形 象 原 本 就 是 繪 畫 的 基 本 要 素 不 存 在 可 不 可 以 捨 棄 的 問 題 正 如 莊 子 説
﹁ 得 意 而 忘 言
﹂ 畢 竟 是 要 有 言 在 先 的
︒ 淇 園 的 這 篇 題 辭 無 非 是 要 表 達 其 以
﹁ 領 得 琴 中 趣
﹂ 爲 撫 琴 之 第 一 義 的 觀 念 我 們 可 借 此 進 一 認 識 其 藝 術 的 趣 味 是 重 神 不 重 形
︒ 儘 管 淇 園 在 突 出
﹁ 趣
﹂ 的 重 要 性 時 不 免 會 表 現 出 貶 抑 形 象 的 傾 向 但 這 只 是 在 及 意 趣 與 形 象 的 關 係 時 他 才 會 做 出 這 樣 的 姿 態
︒ 我 們 不 至 於 因 此 認 爲 他 真 的 要 放 棄 對 形 象 本 身 的 關 注
︒ 其
﹁ 源 仲 選
﹂ 云
: 前 代 妙 畫 顧 陸 倫 吾 視 君 筆 豈 啻 臻
︒ 少 時 卓 然 已 創 意 成 家 恥 作 傍 古 人
︒ 誰 效 俗 畫 事 傳 看 物 唯 寫 造 化 真
︒ 天 資 筆 態 清 且 麗 刻 意 經 營 動 經 旬
︒ 凡 有 形 象 寫 皆 妙 得 意 往 往 泣 鬼 神
︒︵
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一
︶ 淇 園 很 讚 賞 源 仲 選 的
﹁ 刻 意 經 營 動 經 旬
﹂ 的 畫 風 似 乎 與
﹁ 題 范 古 畫 竹 應 朝 倉 大 夫 需
﹂ 中
﹁ 堪 笑 丹 青 費 經 營
﹂ 的 態 度 有 些 矛 盾
︒ 其 實 這 是 因 爲 所 要 表 述 的 内 容 有 所 不 同 的 故
︒﹁ 誰 效 俗 畫 事 傳
﹂ 這 一 句 批 評 了
﹁ 事 傳
﹂ 的 畫 風 是 對 那 種 一 味 寫 形 貌 的 低 俗 畫 趣 的 否 定
︒ 可 知 淇 園 的 基 本 觀 念 在 這 裏 並 沒 有 改 變 而 是 進 一 對 形 象 的 再 現 提 出 了
﹁ 真
﹂ 的 要 求
︒ 淇 園 所 讚 賞 的 正 是 源 仲 選 對 形 象 之
﹁ 真
﹂ 的
﹁ 刻 意 經 營
﹂︒ 他 稱 范 古 所 畫 之 竹
﹁ 枝 上 微 風 葉 葉 動 細 聽 淅 瀝 若 有 聲
﹂ 亦 何 嘗 不 是 在 形 象 的 層 面 上 説 的
︒ 他 還 題 寫 過 一 首 關 於 虎 文 石 的 詩 其 中 有 一 句 説
:﹁ 石 理 含 形 象 驚 歎 造 化 工
︒﹂
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卷 二﹁ 爲 備 中 西 山 拙 齋 詠 其 所 藏 虎 文 石
﹂︶ 石 理 形 象 雖 然 是 天 然 形 成 的 但 讓 淇 園﹁ 驚 65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歎
﹂ 的 確 實 是
﹁ 形 象
﹂ 本 身 而 這 種 趣 味 是 很 容 易 轉 移 到 繪 畫 上 面 去 的
︒ 事 實 上 淇 園 對 形 象 的 重 視 可 以 在 其 所 有 題 畫 詩 中 得 到 印 證
︒ 他 從 不 直 接 表 現 畫 的 意 趣 而 是 通 過 再 現 畫 境 來 自 然 生 出 精 神 的 内 涵
︒ 這 本 身 就 表 明 他 對 於 形 象 與 意 趣 之 間 體 用 關 係 的 認 識
︒﹁ 若 沖 畫 白 鸚 鵡
﹂ 一 詩 寫 道
: 城 南 能 畫 滕 處 士 深 于 寫 生 存 神 理
︒
⁝
⁝ 描 來 鸚 鵡 羽
粉 色 鮮 勢 欲 起
︒ 靈 性 含 映 阿 堵 裏 金 環 彩 架 承 紺 趾
︒
"
蓮 花 捧 玉
"
水 鸚 鵡 翹 冠 側 目 視
︒ 隴 山 樹 上 想 舊 止 無 恨 長 鎖 及 朱 蕊
︒ 雲 氤 含 何 辭 嗟 乎 巧 乃 至 斯
︒ 有 如 將 酒 灑 真 真 他 時 聞 語 知 何 人
︒︵
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一
︶ 且 看 這 鸚 鵡 羽 毛 離 披 色 澤 鮮 眼 睛 有 神 紺 色 的 脚 抓 著 金 環 彩 架 側 目 而 視
︒ 這 正 是 在 誇 獎 滕 處 士 的 畫 能 得 鸚 鵡 之 形 似
︒ 由 此 可 知 淇 園 並 不 忽 視 畫 家 對 形 象 的 經 營
︒ 不 過 他 最 終 強 調 的 是
﹁ 寫 生 存 神 理
﹂︒ 可 以 説 這 一 句 正 是 對
﹁ 唯 寫 造 化 真
﹂︑
﹁ 凡 有 形 象 寫 皆 妙
﹂ 諸 詩 句 的 詮 釋
︒ 詩 中 還 有
﹁ 靈 性 含 映 阿 堵 裏
﹂ 一 句 乃 本 顧
!
之﹁ 傳 神 寫 照 正 在 阿 堵 中
﹂ 一 語
︵﹃ 晉 書
﹄ 本 傳
︶ 後 通 常 指 形 象 的
﹁ 傳 神
﹂︒
﹁ 存 神 理
﹂ 即
﹁ 傳 神
﹂︒ 詩 末 二 句 曰
﹁ 有 如 將 酒 灑 真 真 他 時 聞 語 知 何 人
﹂ 乃 用 趙 顔 之 事
︒ 據 杜 荀 鶴
﹃ 松 窗 雜 記
﹄ 云
:
﹁ 唐 進 士 趙 顔 於 畫 工 處 得 一 軟 障 圖 一 婦 人 甚 麗 顔 謂 畫 工 曰
: 世 無 其 人 也 如 可 令 生 余 願 納 爲 妻
︒ 畫 工 曰
: 余 神 畫 也 此 亦 有 名 曰 真 真 呼 其 名 百 日 晝 夜 不 歇 即 必 應 之 應 則 以 百 家 彩 灰 酒 灌 之 必 活
︒ 顔 如 其 言 遂 呼 之 百 日
︒
⁝
⁝ 果 活 下 言 笑 如 常
︒﹂ 淇 園 用 此 典 是 要 形 容 畫 像 栩 栩 如 生
︒ 詩 中 説 鸚 鵡
﹁ 勢 欲 起
﹂
!
佛 將 活 起 來 飛 動 一 般 正 像 那 畫 工 筆 下 的 活 靈 活 現 的 美 女︒ 要 之 表 現 出 物 象 的
﹁ 靈 性
﹂ 寫 出 其 生 命 感 如 真 實 所 見 即 可 謂 得 物 之
﹁ 神 理
﹂︒ 因 爲 物 象 有 一 種 特 殊 的 靈 性 所 以 不 免 讓 觀 者 感 到 畫 中 有 一 種 情 感 在 裏 面
︒﹁ 隴 山 樹 上 想 舊 止
﹂ 云 云 是 説 鸚 鵡 看 起 來 好 像 是 在 思 念 曾 經 棲 居 的 隴 山 樹 枝 在 那 裏 不 必 爲 長 鎖 身 而 憂 傷
︒ 此 是 觀 者 由 鸚 鵡 之 靈 性 所 觸 發 的 關 於 生 命 自 由 的 感 受
︒ 如 果 能 表 現 出 物 象 之 靈 性 則 它 必 能 使 觀 者 生 共 鳴 將 己 之 情 融 入 物 體
︒ 這 可 以 説 是
﹁ 存 神 理
﹂ 的 第 二 義
︒ 我 們 明 白 了
﹁ 存 神 理
﹂ 的 意 義 則 所 謂
﹁ 唯 寫 造 化 真
﹂︑
﹁ 凡 有 形 象 寫 皆 妙
﹂ 云 云 也 都 可 以 得 到 解 釋 了
︒ 那 麼
66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淇 園 對 於 藝 術 形 象 的 基 本 見 解 就 是
: 寫 出 事 物 内 在 的 靈 性 並 引 發 觀 者 的 情 感 融 於 其 中
︒ 這 也 就 是 淇 園 在
﹁ 書 畫 小 帖 序
﹂ 中 所 提 出 的
﹁ 寓 神
﹂ 説
: 夫 目 有 所 寓 則 神 亦 寓 焉
︒ 因 寓 而 轉 則 情 有 暢 焉
︒ 書 也 畫 也 可 以 寓 神 焉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﹄ 卷 二
︶ 即 繪 畫 而 言 目 之 所 寓 者 形 象 也 當 目 光 盤 桓 於 形 象 觀 者 之 神 情 即 可 以 隨 之 而 暢 舒 所 以 説﹁ 畫 可 以 寓 神
﹂︒ 凡﹁ 深 於 寫 生
﹂ 者 不 惟 得 物 之 形 貌 亦 必 寫 物 之 神 態 而 後 可 以
﹁ 寓 神
﹂︒
﹁ 神
﹂ 之 所 寓 即 意 趣 之 所 生
︒ 在 淇 園 看 來 繪 畫 的 第 一 義 正 在 於 形 象 與 意 趣 的 合 一
︒ 二.
﹁ 畫 之 於 詩 其 爲 物 相 比 近
﹂
︱
︱ 從 畫 到 詩 的 趣 味 融 會 蘇 東 坡 有 詩 曰
﹁ 詩 畫 本 一 律
﹂ 又 曰
﹁ 若 人 富 天 巧 春 色 入 毫 楮
︒ 懸 知 君 能 詩 寄 聲 求 妙 語
﹂︵
﹁ 書
!
陵 王 主 簿 畫 折 枝﹂︶
︒ 這 同 樣 也 是 淇 園 的 見 解
︒ 他 説
: 詩 所 詠 景 者 畫 描 之 焉 所 藻 辭 者 書 識 之 焉
︒ 故 書 畫 之 於 詩 其 爲 物 相 比 近 矣 而 詩 也 書 也 畫 也 體 以 人 異 巧 拙 不 與 焉
︒﹃ 詩
﹄ 云
: 他 山 之 石 可 以 攻 玉
︒ 是 故 多 聚 書 畫 而 鑒 諸 不 同 亦 有 可 以 助 己 詩 之 不 進 也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﹄ 卷 六
﹁ 書 新 書 畫 帖 首
﹂︶ 蘇 東 坡 從
!
陵 王 主 簿 能 畫 而 推 知 其 能 詩 淇 園 則 以 爲 鑒 賞 書 畫 可 以 有 助 於 詩 的 上 進︒ 他 主 張 把 繪 畫 經 驗 融 入 到 詩 的 創 作 中 實 於 其 有 類 于 蘇 東 坡
﹁ 詩 畫 本 一 律
﹂ 的 見 解
︒ 畫 與 詩
﹁ 爲 物 相 比 近
﹂ 其 巧 與 拙 有 不 因 人 而 異 者 所 以 詩 道 亦 不 妨 從 畫 藝 中 妙 悟
︒ 而 我 們 也 自 然 可 以 借 助 他 的 繪 畫 趣 味 來 透 視 其 詩 學 的 内 涵
︒ 以 最 直 觀 的 理 解 如 淇 園 所 言 詩 與 畫 的﹁ 一 律
﹂ 表 現 爲﹁ 詩 所 詠 景 者 畫 描 之 焉
﹂︒ 詩 景 可 以 在 繪 畫 中 得 到 再 現 而 畫 景 同 樣 也 可 以 再 現 于 詩 大 量 的 題 畫 詩 本 身 就 已 經 足 以 使 淇 園 穩 固 地 確 立 起 這 種 詩 畫﹁ 一 律
﹂的 觀 念
︒ 不 僅 如 此 67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在 其 他 的 寫 景 詩 中 淇 園 也 常 常 會 有 意 識 地 運 用 繪 畫 造 型 中 的 一 些 要 素 特 別 是 色 彩 像
﹁ 紅 樹 連 香 刹 彩 霞 開 化 城
﹂︵
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二
﹁ 西 芳 寺
﹂︶
︑﹁ 青 凋 隨 逝 水 紅 映 點 餘 暉
﹂︵
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二
﹁ 落 葉
﹂︶
︑﹁ 翠 柳 和 煙 籠 綺
!
紅 梅 照 影 潤 脂﹂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曙 春 雨
﹂︶ 這 些 詩 句 描 寫 的 都 是 色 彩 感 很 強 的 景 色
︒ 甚 至 對 於 景 色 的 感 覺 作 詩 與 作 畫 也 完 全 可 以 相 通
︒ 比 如
﹁ 題 吉 野 山 圖
﹂ 云
﹁ 芳 野 花 如 雲
﹂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二
︶ 這 是 畫 中 之 花
;﹁ 遠 尋 花
﹂云
﹁ 停 杖 回 看 遇 來 處 前 峰 花 疊 幾 層 雲
﹂︵
﹃ 淇 園 文 集︵ 詩
︶﹄ 卷 二
︶ 這 是 詩 中 之 花
︒ 畫 與 詩 中 的 花 都 可 以 訴 諸
﹁ 如 雲
﹂ 的 感 覺
︒ 那 麼 在 淇 園 看 來 所 謂
﹁ 詩 所 詠 景 者 畫 描 之 焉
﹂ 不 僅 僅 是 就 題 材 而 言 的 更 進 一 説 是 指 畫 與 詩 在 再 現 景 物 時 可 以 共 用 許 多 造 型 的 因 素 以 及 主 體 的 感 覺
︒ 淇 園 自 覺 地 在 寫 景 詩 中 尋 求 繪 畫 那 樣 的 形 象 感 不 過 除 了 運 用 色
︑ 光
︑ 空 間 等 要 素 之 外 還 非 常 注 意 對 景 物 的 聲 音 和 運 動 的 描 寫 也 就 是 説 詩 中 之﹁ 畫
﹂實 際 上 已 超 過 畫 本 身
︒ 這 是 理 所 當 然 的 但 這 似 乎 並 沒 有 削 弱 淇 園 的﹁ 詩 畫 一 律
﹂ 的 觀 念
︒ 讀 一 下 他 的 山 水 詩
: 秋 來 山 雨 後 落 葉 前 溪 稀
︒ 晴 日 亂 餘 照 鳧
!
還 復 飛︒
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三
﹁ 溪 山 秋 霽
﹂︶ 石 上 泉 流 動 不 肯 寫 月 明
︒ 濺 波 清 影 裏 總 自 有 秋 聲
︒
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三
﹁ 泉 上 月
﹂︶ 儘 管 這 裏 所 描 寫 的 景 象 有 時 間 有 運 動 有 聲 響 恐 怕 是 不 能
﹁ 畫 描 之
﹂ 的 但 這 些 要 素 同 樣 普 遍 地 運 用 於 他 的 題 畫 詩 中 所 以 讓 人 感 覺 到 淇 園 的 山 水 詩 與 那 些 題 山 水 畫 詩 並 沒 有 多 大 的 區 別
︒ 實 際 上 淇 園 的 題 畫 詩 是 畫 景 加 入 了 感 覺 與 想 像 的 結 果 這 種 感 覺 與 想 像 既 是 觀 畫 者 必 需 的 也 是 讀 詩 者 不 可 缺 的 如 果 不 通 過 感 覺 與 想 像 詩 與 畫 的 形 象 世 界 終 究 還 是 不 能 很 好 地 統 一 起 來
︒ 所 以 我 們 必 須 意 識 到 淇 園 所 理 解 的 詩 畫
﹁ 一 律
﹂ 性 至 少 應 該 同 時 指 向 形 象 性 和 主 體 對 于 形 象 的 感 覺 與 想 像
︒
68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江 時 代 的 詩 人 已 經 很 熟 悉 蘇 東 坡 評 價 王 維 的 那 句 話
:﹁ 詩 中 有 畫 畫 中 有 詩
︒﹂ 正 如 淇 園 評 紀 氏 的 詩 畫 時 所 説
:
﹁ 其 畫 無 不 蕭 散 閑 逸 而 其 詩 亦 畫 如 也 人 因 謂 之 似 王 維
︒﹂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﹄ 卷 一
﹁ 紀 琴 士 詩 集 序
﹂︶ 對 於 以 寫 景 爲 主 的 日 本 漢 詩 來 説 王 維 的 詩 已 然 成 爲 一 種 樣 板
︒ 我 們 也 確 實 可 以 很 清 楚 地 看 到 淇 園 詩 的
﹁ 似 王 維
﹂ 的 一 面
︒ 王 維 善 于 以 靜 寫 動 以 光
︑色
︑聲 等 營 建 形 象 世 界 而 擅 場 而 在 淇 園 的 詩 中 我 們 也 看 到 了 他 在 這 一 方 面 的 努 力
︒﹁ 溪 間 回 坡 遠 人 家 隔 樹 深
︒ 曳 歸 晩 返 景 在 煙 岑
︒﹂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題 畫
﹂︶ 這 首 詩 很 容 易 讓 人 跟 王 維 的
﹁ 鹿 柴
﹂ 聯
!
起 來 不 只 是 因 了﹁ 返 景﹂一 語 更 在 於 整 體 的 詩 境 像﹁ 溪 山 秋 霽
﹂與
﹁ 泉 上 月
﹂所 呈 現 的 那 樣 透 著﹁ 似 王 維
﹂ 的 色 調
︒﹁ 澱 河 歸 舟 中 作
﹂ 一 詩 説
﹁ 百 丈 動 山 山 似 騁 王 維 畫 裏 移 林 嶺
﹂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︶ 王 維 的 畫 自 然 無 從 得 見 但 王 維 的 詩 風 在 淇 園 的 詩 裏 畫 中 是 真 真 實 實 地 存 在 著 的
︒ 淇 園 的 大 部 分 山 水 詩
︵ 當 然 也 包 括 題 山 水 畫 詩
︶ 都 帶 著 王 維 詩 的 那 種 清 空 平 遠 的 風 神 或 者 説 就 是 在 效
!
王 維︒ 也 許 王 維 詩 正 是 淇 園 確 立 其
﹁ 詩 畫 相 比 近
﹂ 之 觀 念 的 重 要 機
︒ 當 然 詩 畫
﹁ 靡 不 染 指
﹂ 的 淇 園 對 于 詩 畫 的
﹁ 一 律
﹂ 性 會 有 更 多 的 體 認
︒ 其
﹁ 書 雪 行
﹂ 吟 道
: 美 人 手 捧 一 盆 雪 笑 言 廣 寒 宮 裏 竊
︒ 昔 時 嘗 充 漢 臣 餐 置 座 前 光 如 月
︒ 節 歌 敲 之 上 面 平 老 夫 興 來 詩 思 靈
︒ 覓 筆 一 揮 落 墨 蹟 字 與 思 隨 篇 既 成
︒異 時 有 雪 無 斯 游 斯 遊 斯 興 重 難 求
︒後 來 觀 者 多 才 俊 何 人 書 雪 繼 風 流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二
︶ 這 種
﹁ 覓 筆 一 揮 落 蹟 字 與 思 隨 篇 既 成
﹂ 的 隨 興 創 作 的 個 性 我 們 在 淇 園 曾 讚 賞 過 的
﹁ 百 箋 掃 來 片 時 盈
﹂ 的 梅 亭 畫 風 中 已 經 領 略 過
︒ 無 論 是 作 畫 還 是 作 詩 淇 園 都 能 體 會 到 靈 感 所 致 的
"
態
︒ 作 畫 可 以 是
﹁ 任 氣 掃 來 興 浩 蕩
﹂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自 畫 竹 歌
﹂︶ 作 詩 也 是
﹁ 老 夫 興 來 詩 思 靈
﹂
; 作 畫 是
﹁ 醉 中 拂 竹 筆 如 流
﹂︑
﹁ 醒 後 自 求 難 求
﹂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題 自 畫 竹
﹂︶ 作 詩 時 又 何 嘗 不 是
﹁ 斯 遊 斯 興 重 難 求
﹂︒ 作 畫 作 詩 都 讓 淇 園 體 驗 到 了 不 期 而 遇 又 不 可 強 求 的 靈 感
︒
69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總 之 對 於 詩 與 畫 無 論 是 在 鑒 賞 上 還 是 在 創 作 上 淇 園 都 有 著 許 多 相 同 的 經 驗 這 使 他 更 自 覺 地 在 兩 者 之 間 尋 求 藝 術 趣 味 和 理 論 上 的 統 一
︒ 毫 無 疑 問 他 的 繪 畫 觀 念 已 構 成 其 詩 學 的 一 個 重 要 背 景 因 而 也 是 我 們 闡 釋 其 詩 學 概 念 的 重 要 依 據
︒ 我 們 已 經 示 淇 園 畫 論 的 主 要 傾 向
: 注 重 寫 意 與 取
﹁ 神
﹂ 追 求
﹁ 象 外 之 象
﹂ 以 表 現 意 趣 爲 指 歸
︒ 實 際 上
﹁ 象 外 之 象
﹂ 的 意 趣 反 倒 是 詩 易 寫 而 畫 難 描
︒ 淇 園 説 詩 書 畫 三 著
﹁ 爲 物 相 比 近
﹂ 畫 之 比 近 於 詩 者 固 然 可 説 是 在 形 象 的 創 造 上 而 書 之 比 近 於 詩 者 又 豈 只 是
﹁ 所 藻 辭 者 書 識 之 焉
﹂
? 在 淇 園 表 述 詩
︑ 畫
︑ 樂 三 者
﹃ 相 比 近
﹄ 的 特 性 時 我 們 就 可 以 明 白 什 才 是 淇 園 所 認 識 到 的 諸 藝 術 之 間 最 本 質 的
﹁ 一 律
﹂ 性
︒ 其
﹁ 紀 琴 士 詩 集 序
﹂ 曰
: 紀 琴 士 本 不 爲 詩 蓋 及 年 四 十 始 事 吟 詠 而 其 所 言 率 又 多 自 述 琴 興 其 他 以 好 遊 山 水 援 筆 寫 其 小 景 間 又 及 其 畫 事
︒ 其 畫 無 不 蕭 散 閑 逸 而 其 詩 亦 畫 如 也
︒
⁝
⁝ 彼 詩 固 出 於 畫 畫 又 出 於 其 琴
︒ 蓋 其 畫 山 也 畫 水 也 皆 以 寫 其 峨 峨 洋 洋 者 矣 畫 之 不 足 然 後 以 及 其 吟 詠 是 以 其 詩 亦 畫 如 也
︒ 昔 者 伯 牙 鼓 琴 鐘 子 期 獨 知 其 音 而 今 如 紀 琴 士 於 琴 乃 亦 直 發 其 於 峨 洋 之 詠 於 文 字 則 知 其 興 趣 之 所 在 者 可 不 復 俟 古 之 鐘 子 期 而 爲 之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﹄ 卷 一
︶ 可 知 淇 園 不 惟 看 到 詩 與 書 畫
﹁ 相 比 近
﹂ 也 認 識 到 詩 畫 與 音 樂 的
﹁ 一 律
﹂ 性
︒ 問 題 在 於 它 們 的 統 一 性 在 裏
? 淇 園 有 一 首 題 畫 詩 寫 道
:
﹁ 嶺 疊 峰 重 滿 幅 山 時 含 林 樹 映 潺 湲
︒ 伯 牙 何 日 操 琴 曲 遺 此 峨 峨 在 胸 間
︒﹂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題 畫
﹂︶ 按
﹁ 峨 峨
﹂ 二 字 是 鐘 子 期 品 伯 牙 琴 曲 的 話
︒ 詩 的 前 二 句 是 畫 中 描 繪 的 景 象 淇 園 以 爲 其 超 逸 高 遠 之 趣 正 如 同 鐘 子 期 在 伯 牙 琴 曲 中 所 曾 感 受 到 的 那 樣 那 麼 伯 牙 又 何 時 能 將 畫 中 的 景 趣 表 現 于 琴 曲 中
? 這 首
﹁ 題 畫
﹂ 及 了 詩
︑ 畫
︑ 樂 剛 好 可 以 作
﹁ 紀 琴 士 詩 集 序
﹂ 的 旁 注
︒ 序 中 稱 紀 氏 之 詩
﹁ 多 自 述 琴 興
﹂ 又 稱
﹁ 直 發 其 於 峨 洋 之 詠 於 文 字
﹂ 則 琴 所 表 現 的 興 致 不 就 是 伯 牙 胸 中 曲 中 的
﹁ 峨 峨
﹂ 之 趣
? 所 以 淇 園 將 紀 氏 比 爲 伯 牙
︒ 然 則 樂 與 詩 之 相 通 者 不 外 乎 此 意 趣
︒ 序 中 又 説 紀 氏 之 畫
﹁ 皆 以 寫 其 峨 峨 洋 洋 者
﹂ 則 畫 與 樂 之 相 通 者 可 知
︒ 大 抵 胸 中
﹁ 峨 峨 洋 洋
﹂︑
70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﹁ 蕭 散 閑 逸
﹂ 之 趣 可 表 現 於 琴 可 表 現 於 畫 而
﹁ 畫 之 不 足 然 後 以 及 其 吟 詠
﹂ 則 琴 畫 所 要 表 現 的 意 趣 尤 可 表 現 於 詩
︒ 基 於 這 種 觀 念 淇 園 在 繪 畫 藝 術 上 所 表 現 出 的 注 重 表 現 意 趣 的 傾 向 在 詩 的 方 面 更 當 有 相 應 的 追 求
︒ 序 中 稱 紀 氏 之 詩 與 畫
﹁ 蕭 散 閑 逸
﹂ 這 四 字 亦 可 見 出 淇 園 詩 趣 之 所 在
︒ 淇 園 嚮 往 陶 淵 明 的
﹁ 自 得
﹂ 説
:
﹁ 五 柳 門 前 秋 正 罷 官 自 得 比 羲 皇
︒ 何 愁 月 催 人 老 春 酒 熟 時 籬 菊 香
︒﹂
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三
﹁ 題 自 畫 淵 明 飲 酒 圖
﹂︶ 將 這 種 不 爲 世 情 所 羈 的
﹁ 自 得
﹂ 心 態 訴 諸 詩 就 有 了
﹁ 蕭 散 閑 逸
﹂ 之 趣
︒ 用 來 表 現 這 種 情 調 的 景 象 是 常 常 在 淇 園 的 詩 中 出 現 的
: 虚 影 窺 煙 鶴 閑 情 羨 釣 舟
︒
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二
﹁ 題 畫 山 水
﹂︶ 山 帶 清 溪 溪 繞 村 幽 居 風 景 似 桃 源
︒
︵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三
﹁ 題 謝 蕪 村 山 水 小 景 應 端 文 仲 需
﹂︶ 閑 叟 憑 窗 望 村 童 沽 酒 還
︒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﹁ 題 自 畫 山 水
﹂︶ 霧 中 的 縹 緲 孤 鶴 江 中 漂 泊 的 釣 舟 憑 窗 遠 眺 的 閑 叟 以 及 沽 酒 歸 來 的 村 童 襯 之 以 清 溪 回 繞 的 山 村 背 景 就 將 淇 園 心 中 的
﹁ 桃 花 源
﹂ 鋪 展 開 來 了
︒ 這 樣 的 一 個 澹 雅
︑ 超 逸
︑ 閑 適
︑ 蕭 散 的 世 界 在 畫 必 然 是 寫 意 的 而 在 詩 則 是 意 味 雋 永
︑ 神 韻 悠 然 的
︒ 所 以 我 們 可 以 將 他 的 許 多 題 畫 詩 以 及 山 水 詩 歸 於 神 韻 詩
︒ 淇 園 把 自 己 的 這 種 趣 味 歸 結 爲
﹁ 詩 尚 清 虚
﹂︒ 其
﹁ 白 山 詩 集 二 編 序
﹂ 云
: 夫 詩 尚 清 虚 而 白 山 其 身 已 清 閑 無 事 矣 其 詩 思 必 益 清 虚 矣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﹄ 卷 二
︶ 此 所 謂
﹁ 清 虚
﹂ 要 以 生 活 的
﹁ 清 閑
﹂ 爲 先
︒ 不 實 爲
﹁ 虚
﹂ 不 雜 爲
﹁ 清
﹂ 説 到 底 就 是 不 困 於 紛 擾 的 世 情 而 游 于 澂 的 自 在 之 境
︒ 這 是 中 國 的 士 人 們 由 來 已 久 的 生 活 理 想 現 在 也 成 了 淇 園 的 内 心 望
︒ 他 説 梅 亭 山 人 遠 離 京 都 徙 居 71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湖 南 所 以 能
﹁ 筆 氣 高 超 塵 俗
﹂︵
﹁ 壽 紀 梅 亭 六 十 初 度 十 三 韻
﹂︶
︒ 而 淇 園 也 自 稱 是 擺 了 名 利 的 束 縛 如
﹁ 送 三 浦 生 還 豐 後
﹂ 一 詩 所 寫
:
﹁ 世 俗 趨 名 利 於 我 多 悠 悠
︒﹂
︵﹃ 淇 園 文 集
︵ 詩
︶﹄ 卷 一
︶ 有 此 心 態 和 處 境 則 可 以
﹁ 清 閑
﹂ 而 後 可 以 等 待
﹁ 清 虚
﹂ 之 思 的 到 來 帶 他 到 一 個
﹁ 蕭 散 閑 逸
﹂ 的 世 界 去
︒
﹁ 詩 尚 清 虚
﹂ 四 字 已 表 明 淇 園 評 詩 的 圭
"
︒ 據 此 他 對 六 如 的 詩 篇 作 出 這 樣 的 評 價
: 開 士 之 詩 別 生 一 機 軸 清 澹 閑 遠 一 世 所 希
︒
⁝
⁝ 毎 誦 一 句 輒 覺 胸 中 塵 相 頓 減 數 尺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﹄卷 一﹁ 六 如 開 士 嵯 峨 十 二 詠 序
﹂︶ 按 源 長 卿 在
﹁ 六 如 庵 詩 鈔 序
﹂ 中 稱 其 詩
﹁ 風 流 逸 調
﹂ 而
!
亦 稱 六 如﹁ 詩 則 古 無 蔬 筍 氣
﹂︵
﹃ 東 瀛 詩 選
﹄ 卷 三 十 七
︶ 而 淇 園 欣 賞 的 卻 偏 在 其
﹁ 清 澹 閑 遠
﹂︑ 不 染 俗 塵 的 一 面 則 其 品 致 所 在 亦 不 在 遠
︒﹁ 簡 亭 集 序
﹂ 又 曰
: 余 讀 之 其 詩 趣 高 逸 調 尚 雅 澹 其 體 裁 不 必 依 傍 古 人 門 而 風 格 自 立 蕭 灑 可 人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
﹄ 卷 二
︶ 此 評 簡 亭 之 詩﹁ 高 逸
﹂︑
﹁ 雅 澹
﹂ 也 是 偏 於 超 逸 俗 的 清 遠 一 格
︒ 蓋﹁ 清 虚
﹂之 義 大 抵 近 于 王 漁 洋 的﹁ 清 空
﹂ 顯 然 我 們 可 以 確 信 淇 園 的 詩 學 有 著 神 韻 論 的 傾 向
︒﹁ 巫 山 都 在 虚 無 裏 煙 霧 半 開 楓 樹 林
﹂︵
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三
﹁ 雲 中 辨 江 樹
﹂︶ 這 種 縹 緲 空 靈 的 詩 境 在 淇 園 的 詩 中 也 是 不 難 看 到 的
︒而 且 淇 園 評 詩 講 究 的 也 是 意 蘊 雋 永
︒他 力 貶 晩 唐 稱 其 詩
﹁ 意 思 皆 吐 露 此 外 無 甚 餘 蘊
﹂
; 推 崇 盛 唐 則 稱 其 詩
﹁ 猶 廟 廷 宮 懸 金 聲 玉 振 而 餘 韻 無 窮
﹂︵
﹃ 淇 園 詩 話
﹄︶
︒ 其 以 意 韻 爲 貴 的 趣 味 明 白 可 見
︒ 松 下 忠 称 其 詩 学 爲
﹁ 新 格 調 派
﹂︵
﹃ 江 時 代 の 詩 詩 論
﹄ 中 編 第 三 章 第 四 節
︶ 恐 怕 是 忽 略 了 淇 園 在 詩 趣 上 與 其 畫 趣 相 通 的 的 一 面
︒ 三.
﹁ 精 神 爲 總 要
﹂
︱
︱ 淇 園 詩 學 要 義 通 過 對 淇 園 的 畫 論 的 分 析 我 們 已 經 清 楚 地 認 識 到 他 的 藝 術 觀 念 是 以 意 趣 爲 指 歸 以 意 趣 統 攝 形 象 而 他 所 構
72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建 的 以
﹁ 精 神
﹂ 爲 核 心 範 疇 的 詩 學 體 系 同 樣 體 現 出 這 種 傾 向
︒ 在 他 看 來
﹁ 精 神
﹂ 是 決 定 詩 的 其 他 一 切 要 素 的 本 質
︒
﹃ 淇 園 詩 話
﹄ 中 的 一 段 話 集 中 表 述 了 淇 園 的 這 個 觀 念
: 夫 詩 有 體 裁 有 格 調 有 精 神 而 精 神 爲 三 物 之 總 要
︒ 蓋 精 神 不 缺 而 後 格 調 可 得 高 體 裁 可 得 佳
︒ 盛 唐 之 詩 主 興 趣 興 趣 亦 由 此 精 神 而 出
︒ 淇 園 對 詩 的 理 解 像 中 國 明 清 時 代 和 日 本 江 時 代 的 許 多 詩 論 家 一 樣 深 受 嚴 羽 的 影 響
︒﹁ 興 趣
﹂ 説 乃 嚴 羽 所 而
﹁ 格 調
﹂ 之 説 也 是 形 成 於
﹃ 滄 浪 詩 話
﹄︒ 但 淇 園 並 不 以
﹁ 興 趣
﹂ 爲 詩 之 第 一 義 更 不 以
﹁ 格 調
﹂ 爲 詩 之 要 領 而 認 爲
﹁ 精 神
﹂ 才 是 詩 的 最 爲 根 本 的 東 西
︒
﹁ 精 神
﹂似 乎 非 常 抽 象 至 少 淇 園 未 能 更 具 體 地 界 定 出 其 内 涵
︒ 嚴 羽 的﹁ 興 趣
﹂尚 且﹁ 無 跡 可 求
﹂︵
﹃ 滄 浪 詩 話
﹄︶ 而﹁ 興 趣
﹂所 出 的﹁ 精 神
﹂ 豈 非 更 加﹁ 不 可 湊 泊
﹂了
? 然 則 將 如 何 通 其 奧
? 淇 園 於 是 拈 出﹁ 冥 想
﹂一 語
︒ 他 指 出
: 要 認 此 所 存 在 須 求 之 冥 想 中 而 後 得 之
︒ 冥 想 者 何 也
? 若 聞 古 人 之 詩 而 默 會 其 意 者 若 觸 述 作 之 境 而 潛 理 其 旨 此 默 會 潛 理 之 間 總 名 之 曰 冥 想
︒ 如 何 求 精 神 於 此 中
? 蓋 冥 想 恍 惚 之 間 天 地 位 焉 萬 物 備 焉 隨 感 而 現 隨 念 而 變 主 此 感 念 者 即 所 謂 精 神 也
︒ 靜 察 定 觀 其 物 情
!
蓋 與 平 生 應 外 之 作 用 有 不 同︒ 應 外 之 作 用 者 旋 轉 旋 易 動 止 無 常 而 無 時 而 不 存
︒ 如 冥 想 中 之 精 神 乃 不 然
︒ 方 其 感 現 之 時 其 人 必 須 繼 志 緝 意 念 念 相 續 以 執 持 之 以 觀 玩 之 而 後 始 得 長 存
︒ 此 其 異 也
︒ 作 家 之 詩 字 字 不 離 此 境 句 句 不 違 此 界 念 念 相 續 以 執 持 之 以 鼓 蕩 之 爲 歌 詩 恍 兮 有 象 惚 兮 有 理 於 是 詠 之 可 聽 諷 之 可 發 而 拙 者 一 一 反 此 文 理 皆 失 陰 陽 皆 訛 不 可 不 知 也
︒︵
﹃ 淇 園 詩 話
﹄︶ 按 理 學 有﹁ 感 物
﹂之 説 以 爲 人 心 固 不 能 不 感 於 物 然 常 人 之 心 感 物 而 生 情 欲 是 猶 程 頤 所 謂﹁ 知 誘 物 化
﹂︵
﹃ 近 思
﹄ 卷 五
︶ 此 意 識 可 謂 之
﹁ 意
﹂
; 惟 聖 人 之 心 可 以 不 失 其 正 而 得 天 地 之 理 此 意 識 可 謂 之
﹁ 志
﹂︒ 這 裏 淇 園 也 是 把 人 的 意 識 分 爲 兩 種 一 是
﹁ 應 外 之 作 用 者
﹂ 即 日 常 意 識
︒ 這 種 意 識 變 化 不 定
﹁ 旋 轉 旋 易 動 止 無 常
﹂ 所 以 無 常 性 自 然 73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也 無
﹁ 精 神
﹂ 可 存
︒ 一 種 意 識 即
﹁ 冥 想
﹂ 其
﹁ 繼 志 緝 意
﹂ 乃 由 自 我 意 志 所 支 配 故 能 執 持 而 不 爲 外 物 所 引
;
﹁ 念 念 相 續
﹂ 故 能 專 注 一 念 而 不 失 自 我 的 常 性
︒ 淇 園 對 於 意 識 的 分 析 大 概 是 受 了 理 學 家 的 心 性 之 學 的 影 響 而 其
﹁ 冥 想
﹂ 之 説 也 似 乎 受 了 理 學 的 示
︒ 在 如 何 尋 繹
﹃ 詩 經
﹄ 之 義 理 的 問 題 上 楊 時 提 出
﹁ 體 會
﹂ 之 法
︵﹃ 龜 山 語
﹄︶ 朱 熹 主 張
﹁ 涵 濡 以 體 之
﹂︵
﹃ 詩 集 傳 序
﹄︶
︒ 他 們 都 要 求 讀
﹃ 詩
﹄ 者 涵 詠 作 品 觀 其 委 曲 折 旋 之 意 來 感 發 自 己 的 意 志
︒ 從 思 維 過 程 上 看
﹁ 冥 想
﹂是 將 注 意 力 集 中 於 作 品 的 境 界 涵 詠 之 想 像 之 自 然 而 然 地 默 會 其 旨 趣 契 合 其﹁ 精 神
﹂ 此 與 楊 時 和 朱 熹 所 説 的
!
佛 相 似︒ 當 然 理 學 家 們 所 主 張 的 本 質 上 都 是 内 在 性 的 道
"
體 驗 方 式 而 淇 園 的
﹁ 冥 想
﹂ 完 全 沒 有 道
"
論 的 内 涵
︒ 創 作 構 思 同 樣 也 是
﹁ 冥 想
﹂︒ 淇 園 説
: 蓋 人 一 到 景 物 夷 曠 之 境 平 日 之 文 思 頓 減 一 半
︒ 無 他 乃 情 爲 景 奪 故 耳
︒ 余 有 一 法 可 以 得 獲 我 文 思 使 不 隨 境 而 轉 也
︒ 毎 到 景 物 夷 曠 之 境 或 欲 有 所 賦 我 先 閉 精 斂 神 盡 收 其 景 物 歸 之 冥 想 而 就 冥 想 中 擇 情 所
"
會 繼 以 文 字 寫 之 景 象 則 雖 以 萬 里 之 寥 曠 吾 或 可 一 言 以 領 略 之 也
︒而 此 法 亦 非 自 余 始 有 之
︒而 人 苟 有 賦 詠 篇 篇 首 首 總 皆 以 此 法
︒ 但 人 獨 能 知 心 設 虚 象 文 字 實 之 而 未 知 實 景 又 當 歸 之 虚 象 耳
︒︵
﹃ 淇 園 詩 話
﹄︶ 這 段 話 讓 我 們 聯 想 到 陸 機
﹃ 文 賦
﹄ 和 劉
﹃ 文 心 雕 龍
!
神 思﹄ 篇 中 對 創 作 構 思 的 種 種 複 雜 微 妙 情
#
的 生 動 描 繪︒ 陸 機 曰﹁ 收 視 反 聽
﹂ 劉 曰﹁ 寂 然 凝 慮
﹂ 則 此 有﹁ 閉 精 斂 神
﹂之 辭
; 陸 機 曰﹁ 眇 慮 而 爲 言
﹂ 劉 曰﹁ 窺 意 象 而 運 斤
﹂ 則 此 有
﹁ 擇 情 所
"
會 繼 以 文 字 寫 之 景 象
﹂ 之 語
; 陸 機 曰
﹁ 籠 天 地 於 形 内 挫 萬 物 于 筆 端
﹂ 劉 曰
﹁ 視 通 萬 里
﹂ 則 此 有﹁ 雖 以 萬 里 之 寥 曠 吾 或 可 一 言 以 領 略 之 也
﹂之 句
; 陸 機 曰﹁ 課 虚 無 以 責 有
﹂ 劉 曰﹁ 刻 鏤 無 形
﹂ 則 此 亦 有﹁ 心 設 虚 象
﹂ 之 義
︒ 此 固 論 者 之 共 鳴 也
︒ 如 果 説
﹁ 冥 想
﹂ 即 劉 所 謂
﹁ 神 思
﹂ 并 以 此 來 印 證 淇 園 之 説 則 其 所 謂
﹁ 天 地 位 焉 萬 物 備 焉 隨 感 而 現 隨 念 而 變
﹂ 云 云 蓋
﹁ 神 與 物 遊
﹂ 四 字 可 一 言 而 蔽 之 也
︒ 詩 境 的 生 成 須
﹁ 擇 情 所
"
會
﹂ 將 眼 前 實 景 轉 化 爲 想 像 性 的
﹁ 虚 象
﹂︒ 所 以 淇 園 説
﹁ 實 景 當 歸 之 虚 象
﹂︒ 這 也 正
74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是 劉 説 的﹁ 登 山 則 情 滿 於 山 觀 海 則 意 溢 於 海
﹂ 是 經 過 主 觀 精 神 與 物 象 相 融 合 的﹁ 神 與 物 遊
﹂的 過 程 而 生 成 的﹁ 虚 象
﹂︒ 那 麼
﹁ 虚 象
﹂ 必 然 是 物 我 一 體 的 而
﹁ 冥 想
﹂ 也 就 是 物 與 我 漸 漸 趨 於 合 一 的 心 理 過 程
︒ 這 本 是 題 中 應 有 之 義 但 淇 園 並 未 明 這 大 概 與 日 本 的 思 想 傳 統 有 關
︒ 他 強 調 的 是﹁ 冥 想
﹂與 日 常 意 識 的 不 同 而 其 不 同 之 處 在 於 有﹁ 精 神
﹂ 的 主 持
︒ 總 之 藝 術 的 感 覺
︑ 想 像 以 及 形 象 都 是 由
﹁ 精 神
﹂ 所 決 定 的 而
﹁ 精 神
﹂ 則 是 詩 魂 所 在
︒ 要 理 解 抽 象 的
﹁ 精 神
﹂ 不 妨 從 其 本 義 説 起
︒ 在 古 説 中
﹁ 精 神
﹂ 本 是 與 形 骸 相 對 的 人 的 精 氣 元 神
︒ 按
﹃ 周 易
!
系 辭 上﹄ 有
﹁ 精 氣 爲 物 遊 魂 爲 變
﹂ 之 説 宋 胡 訓 曰
:
﹁ 精 神 散 之 於 天 則 爲 神 體 魄 降 之 於 下 則 爲 鬼 是 天 地 之 精 氣 萃 聚 於 人 身 則 爲 精 神 體 魄 矣
︒﹂
︵﹃ 周 易 口 義
!
"
辭 上
﹄︶ 則 人 之 精 神 本 源 於 天 地 之 氣
︒
﹃ 周 易
!
萃﹄ 曰
:
﹁ 亨 王 假 有 廟 利 見 大 人
︒﹂
﹁ 彖
﹂ 曰
:
﹁ 萃 聚 也
︒
⁝
⁝ 觀 其 所 聚 而 天 地 萬 物 之 情 可 見 矣
︒﹂ 故 易 學 家 以
﹁ 萃
﹂ 爲
﹁ 聚 祖 考 精 神
﹂ 之 象
︒ 理 學 家 由 此 引 出
﹁ 祖 考 精 神 即 我 之 精 神
﹂︵ 謝 良 佐 語
︶ 的 議 題 而 加 以 討 論
︒ 朱 熹 解 釋 説
:
﹁ 所 祭 者 其 精 神 魂 魄 無 不 感 通 蓋 本 從 一 源 中 流 出 初 無 間 隔 雖 天 地 山 川 鬼 神 亦 然 也
︒﹂
︵﹃ 朱 子 語 類
﹄卷 三
︶在 理 學 家 看 來 所 謂 魂 魄 所 散 之 鬼 神 只 是 氣 之 屈 伸 而 已 而 祖 考 與 我 之 間 的 精 神 感 通 亦 只 是 二 者 之 精 神
﹁ 本 從 一 源 中 流 出
﹂ 的 故 也 就 是 説 人 之 精 神 源 自 天 地 之 氣 彼 此 可 通 感 且 可 由 人 之 精 神 而 知
﹁ 天 地 萬 物 之 情
﹂︒ 此 是 中 國 從 易 學 到 理 學 的
﹁ 精 神
﹂ 説
︒ 對 於 易 學 家 淇 園 來 説 這 種 思 想 並 不 陌 生
︒ 他 以
﹁ 氣
﹂ 論 文 正 是 與 這 種 思 想 相 契 合 的
︒ 淇 園 説 道
: 竟 古 而 不 窮 者 莫 大 乎 天 地
︒ 天 地 之 間 蓋 有 物 焉 其 爲 氣 也 塊 郁 儲 與 旁 薄 委 積 而 周 於 四 維 張 於 上 下 蕩 然 相 推 無 所 用 自 縮 也 是 以 日 月 臨 焉 而 不 停 星 辰 懸 焉 而 不 墜 山 嶽 峙 焉 而 不 壞 江 河 流 焉 而 不 竭
︒ 故 自 天 地 而 下 凡 物 之 能 持 永 久 而 致 悠 遠 者 皆 無 不 因 是 氣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 初 編
﹄ 卷 一
﹁ 刻 歐 陽 修 文 集 序
﹂︶ 概 言 之
﹁ 氣
﹂ 爲 天 地 萬 物 之 本 源
︒ 作 爲 易 學 家 的 淇 園 對 這 種 宇 宙 論 是 必 然 有 所 探 究 的
︒ 而 同 時 爲 詩 學 家 的 他 也 就 順 理 成 章 地 將 此 宇 宙 論 延 伸 於 詩 學 中
︒ 所 以 他 接 著 説
:
75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氣 之 少 積 者 其 色 枯 瘁 而 中 道 矣
︒ 積 愈 盛 者 貌 華 榮 而 其 傳 益 遠 矣
︒ 古 之 文 所 以 傳 而 顯 者 亦 是 已
︒
︵ 同 上
︶ 按
﹁ 氣
﹂ 聚 于 人 爲 精 神 的 傳 統 觀 念
﹁ 氣
﹂ 之 積 少 與 盛 者 也 就 是 指
﹁ 精 神
﹂ 而 言 故 下 文 有
﹁ 氣 積 而 精 聚
﹂ 之 語
︒ 然 則
﹁ 精 神
﹂ 愈 盛 則 文 章
﹁ 其 傳 益 遠
﹂︒ 代 文 學 之 盛 衰 亦 全 乎 所 積
﹁ 精 神
﹂ 之 盛 與 少
︒ 所 以 淇 園 論 諸 子 之 文 曰
: 老
︑ 莊 周
︑ 韓 非 其 書 固 亦 憤 世 之 所 爲 也
︒ 當 數 子 之 時 天 下 分 裂 亂 弊 極 矣 而 數 子 皆 抱 其 材 用 不 得 施 卒 憤 激 發 露 自 視 於 世 其 著 書 唯 恐 言 之 不 而 意 之 不 睹 也 積 於 中 專 於 誠 不 得 已 然 後 發 也 故 其 言 之 也 皆 沛 然 而 不 可 禦
︒ 故 其 讀 之 也 譬 猶 策 良 驥 而 騁 乎 康 莊 之 衢 汪 洋 乎 莫 知 其 所 至
︒ 故 其 意 誠 至 則 其 氣 必 憤 其 思 誠 專 則 其 精 必 聚 氣 積 而 精 聚 則 其 言 與 辭 不 待 求 之 而 自 至 是 謂 文 之 至 要
︒︵ 同 上
︶ 這 段 論 述 聚 合 了 司 馬 遷 和 歐 陽 修 的 思 想
︒ 司 馬 遷 説 大 抵 古 聖 賢 皆
﹁ 意 有 所 鬱 結
﹂ 而
﹁ 發 憤 著 書
﹂︵
﹁ 太 史 公 自 序
﹂︶ 歐 陽 修 説﹁ 大 抵 道 勝 者 文 不 難 而 自 至
﹂︵
﹁ 答 呉 充 秀 才 書
﹂︶
︒ 歐 陽 修 説 文 之﹁ 自 至
﹂在 於﹁ 道 勝
﹂ 淇 園 説 文 之﹁ 自 至
﹂ 在 於
﹁ 氣 積 而 精 聚
﹂ 那 麼 淇 園 所 理 解 的
﹁ 道 盛
﹂ 也 就 是
﹁ 精 神
﹂ 之 盛
︒ 所 以 從 文 章 的 角 度 説
﹁ 精 神
﹂ 是 具 有 道
!
的 含 義 的︒ 但 在 詩 歌 方 面 淇 園 強 調 的 是 個 人 遭 際 所 帶 來 的 主 體 精 神
︒ 他 説
: 古 之 以 善 詩 稱 者 率 多 感 慨 不 平 之 士 也
︒ 蓋 其 憂 世 憤 俗 之 所 以 爲 窮 愁 憔 悴 之 氣 素 已 紛 蓄 爵
︵ 按
: 當 是
﹃ 鬱
﹄ 之 形 訛
︶ 積 於 其 胸 矣
︒ 而 一 旦 與 夫 造 物 者 之 盤 薄 扶 輿
︑ 詰 曲 怪 奇 遇 則 心 不 能 不 愾 然 而 感 不 能 不 沛 然 而 溢 矣
︒ 於 是 其 言 錚 然 皆 有 異 響 矣 然 後 得 以 傳 之 天 下 後 世 而 不 復 亡 矣
︒︵
﹃ 淇 園 文 集 初 編
﹄ 卷 一
﹁ 送 高 山 人 東 還 序
﹂︶ 蓋 其 人 窮 愁 而 其 氣 亦 盛 一 旦 與 造 化 之 奇 遇 合
﹁ 感 不 能 不 沛 然 而 溢
﹂ 形 諸 文 字 則 可 傳 之 久 遠 也
︒ 自 司 馬 遷 以 下 有 韓 愈 以
﹁ 不 平 則 鳴
﹂ 評 孟 郊
︵﹁ 送 孟 東 野 序
﹂︶ 又 有 歐 陽 修 以
﹁ 窮 而 後 工
﹂ 稱 梅 堯 臣
︵﹁ 梅 聖
!
詩 集 序﹂︶ 經 千 百 年 之 印 證 的 文 學 精 神 已 然 爲 淇 園 的 這 段 文 字 所 含 納 了
︒ 他 更 將
﹁ 不 平 則 鳴
﹂ 四 字 化 而 爲 躬 身 的 體 驗 演 繹 出
76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
一 篇
﹁ 石 間 泉 吟
﹂︒ 其 中 寫 道
: 老 崖 怪 石 色 如 鐵 百 仞 苔 深 蒙
!
沈︒雲 躋 氣 蒸 凝 成 滴 石 壁 下 側 總 爲
輸 沫 始 能 吟
︒他 派 來 者 時 又 會 亂 石 勢 相 束 既 已 激 注 不 可 禁
︒ 於 是 憤 怒 隆 起 乃 飛 迅 柔 弱 積 厚 力 激 深
︒ 龍 石 崩 崖 皆 被 齒 巨 磐 欲 噤 不 能 噤
︒ 憶 昔 琴 奏 皆 非 是 石 間 泉 流 乃 是 天 下 之 不 平 之 極 矣
︒ 孤 臣 窮 旅 遠 逐 海 上 歎 遷 徙 羈 鶴 傷 翼 長 困 籠 中 啼 離 此 以 相 擬 稍 倫 耳
︒ 士 抱 貞 操 志 曠 古 風 移 俗 靡 不 可 撫
︒ 虞 夏 殷 周 焉 徂 寧 祖 述 憲 章 見 尼 父 禮 崩 樂 壞 不 重 睹 以 詠 歎 兮 浩 不 知 己 其 將 以 此 弦 上 鼓
︒ 嗟 乎 嗟 乎 斯 情 當 今 向 誰 吐
︒ 居 今 之 俗 而 吾 獨 歌 乎
? 則 或 應 似 冽 泉 夾 石 之 聲 之 激 怒
︒ 我 倡 兮 和 者 誰 居
? 歸 與 歸 與 山 間 落 日 多 奇 鬼 泉 聲 雖 可 聆 不 可 以 久 依 瘴 氣 蕭 淒 來 襲 衣
︒ 歸 來 我 室 寓 素 琴 之 窮 愁 是 以 終 聊 優 遊
︒︵
﹃ 淇 園 詩 集 初 編
﹄ 卷 一
︶ 如 此 一 段 文 字 可 見 出 淇 園 的 内 心 有 一 種 無 法 實 現 的 抱 負 亦 如 冽 之 泉 夾 石 之 聲 而 激 怒 因 此 不 能 不 有 獨 孤 的 詠 歌
︒﹁ 送 森 生 從 僕 射 滕 公 入 東 都 序
﹂ 示 了 産 生 這 種
﹁ 不 平 之 氣
﹂ 的 根 源
: 夫 學 以 仕 者 士 之 道 也
︒ 然 今 之 政 不 議 於 儒 者 而 其 治 隆 矣
︒ 故 士 大 夫 誦 道 言 學 者 萬 僅 可 得 一 二 焉
︒ 天 下 諸 侯 之 國 皆 無 不 以 然
︒ 其 有 學 而 仕 者 又 往 往 不 容 於 矣 其 以 文 藝 事 宦 者 率 終 身 居 於 散 職
︒ 日 又 教 群 童 以 囂 囂 然 爾
︒ 幸 獲 遇 其 主 言 聽 身 用 得 以 伸 其 道 者 蓋 閲 數 百 年 且 合 百 諸 侯 而 後 可 以 屈 其 指 二 三 也
︒ 是 以 仕 之 抱 特 操 而 待 良 賈 者 其 亦 終 身 不 可 仕 而 已
︒若 夫 京 師 之 仕 輦 轂 之 下 者 施 治 則 不 可 望 也
︒
︵﹃ 淇 園 文 集 初 編
﹄ 卷 一
︶ 我 們 在 此 看 到 了 日 本 士 人 的 人 格 與 現 實 之 間 的 矛 盾
︒ 中 國 士 人 可 由 學 而 仕 尚 且 往 往 有 懷 才 不 遇 的 牢 騷 而 幕 府 時 代 的 日 本 士 人 無 進 仕 之 途 或
﹁ 以 文 藝 事 宦
﹂ 如 俳 優 之 流 或 爲 郡 儒 而
﹁ 教 群 童
﹂ 既 終 難 以
﹁ 伸 其 道
﹂ 也
︒ 這 樣 的 生 活 處 境 必 鬱 結 爲 胸 中
﹁ 不 平 之 氣
﹂ 流 而 爲 詩 中 慷 慨 之
﹁ 精 神
﹂︒ 這 就 是 淇 園
﹁ 精 神
﹂ 説 的 現 實 背 景
︒ 在
﹁ 石 間 泉 吟
﹂ 中 我 們 可 以 非 常 感 性 地 體 會 到 淇 園 所 謂
﹁ 主 此 感 念
﹂ 的
﹁ 精 神
﹂ 正 是 指 根 源 於 現 實 境 遇
︑ 77 淇 園 漢 詩 學 述 論